目标清北,在竞赛这条“捷径”上狂奔了两年,才发现大多数人只是陪跑

目标清北,在竞赛这条“捷径”上狂奔了两年,才发现大多数人只是陪跑

文丨北风行   编辑 | 唐糖   编版丨May

初二即将结束的某周五,我妈说,“准备下,明天去博才中学考个试。”闻此,我内心并无波澜,虽说历来考试我几乎都是年级第一,但由于从没接受过任何超前补习或奥赛培训,这种特殊选拔考试我并不抱希望。

对于名校,我也没多大概念。我在乡下启蒙,四年级才跟父母来到了长沙县,小学毕业后,按微机派位去了县普通初中。依着这次考试,我从父母的闲聊中捋清了长沙市的四大名校体系——长郡、雅礼、一中、师大附中——都是湖南公认最好的高中,他们都有几所隶属于自己集团下的初中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我这场考试便是师大附中旗下的初中——博才中学组织的,为的是提前培养优秀生源,录取率极低,消息也是在市里工作的阿姨告诉我妈的。

出人意料的,试题都是我学过的内容,似乎也没有艰深的奥赛题,等到暑假,妈妈就接到了电话,之后兴奋地对我说:“初三就去博才读书。”这结果也令她始料未及。

那时,我的第一反应则是“那不用写暑假作业了”,随后才暗自祈祷去市里也要保持好成绩。

在博才,我们“空降班”的50多人被安排在一间“与世隔绝”的破陋教室里,同学们倒也发挥艰苦作风,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学习——吃饭只用几分钟,午休做完几套卷,晚上默背英语入睡。在这样的氛围中,我也比从前更努力了,除了第一次月考因适应不佳排在年级44名,随后的考试基本都稳居前三。

此外,我也参加了几场师大附中的“攀登杯”的考试,稀里糊涂地拿了几次一等奖,但我没拿这些成绩当回事——当时规定只有在博才学满3年且优秀的学生才可以直升到师大附中。

班主任亦时常敲打我们“空降班”,“只要想着中考就行,不要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。”偶尔,他还会补一句,“我觉得竞赛生和艺术生是一样的,都是走捷径。大家好好学习,一心准备中考、高考就好了。”

我当时听得懵懂,觉得竞赛生与艺术生都与自己无关,更没想到自己将来会走上一条这样的道路。

阴差阳错进入化学竞赛组

2016年6月,中考完第二天我便被打包送到师大附中参加夏令营。夏令营100来人,都是从师大附中旗下各初中选出的佼佼者,有直升生、也有在“攀登杯”中获得好成绩的——我也算是歪打正着。

开营首日,营长老师直言,师大附中新一届四个实验班基本都从我们当中选,另外,“所有实验班的同学在高一必须学一门竞赛,这是附中的传统”。

听他的意思,夏令营的目的也是提前学习高中课程,为竞赛铺路。这倒是我此前未料到的,但既来之则安之吧。

课程听起来还是略吃力的,才上了两三天课,考试就来了。数学、物理都是竞赛题,我无从下手,化学只考了“物质的量”,几乎全是化学反应加上计算,勉强能做。

成绩出来,几位平日不太认真的女孩,发现自己及格了,互相夸着“有天赋!有天赋!”而我拿着只有60来分的化学卷子,心情灰败。

此时,教化学的营长老师进来了,环视一周说,“如果你对这个成绩不满意的话,说明还有希望。”我心里一暖,暗暗为自己打气。

不久,中考成绩也出来了。长沙市的中考是等级制,6A可以稳进四大名校,而一个K——即单科在市内前千分之一名,可以抵消一个B,即4A+1K+1B=6A。

比起总分制,等级制更需要全面发挥。有些没有达到6A的学生,只得离开夏令营。而我的成绩不仅是6A,数学和英语都是K,全长沙市仅12人有2个K,营长老师得知后,立刻邀我去他当教练的化学竞赛组。

高一,我进入师大附中实验班,也成了化学组的一员。彼时,我还不明白竞赛意味着什么,只想着以常规学习为重,空余时间放在化学上就行。

每周二下午是兴趣课,大家可以自由选择。至于实验班的同学,照教练的话说,“竞赛不就是你们最大的兴趣吗?”此外,竞赛组周六也会上课——教练告诉我们,要在这学期教完高中化学。

那时,我们的节奏是“学一周考一周”。每天晚自习,我都想着怎么能早点完成常规作业、然后去学化学,可刚进高中每门课都需下苦功,每天做完作业都快到10点了。在这样的状态下,竞赛知识我一直学得并不通透,考试基本全凭上课记忆,成绩出来也就80来分,一时让我有些气馁。

国庆假期,我们考了整整七天的试,每场3小时,试题都是比较初级的竞赛卷子。满分100,好一点的同学三四十分,我每次只有十几二十分。这时我虽未把竞赛当作重心,但这个分数也令我郁闷不已。

和我一样心情的同学也不在少数,一学期后,化学组只剩20来人了,有自行离开的,也有被劝退的。

寒假,学习难度和任务量进一步增大,师大教授给我们上无机化学,要求大家随着课程进行把1000多页的教材提炼照抄一遍。

我着实被惊着了,隐隐觉得“原来竞赛是这样啊”,同时我还发现身边同学们手中的化学教材越来越多了——有各大名校的化学教科书、各大制药公司出的参考书,以及各大化学泰斗的学术专著,中英文版都有——而我除了按时上课,唯一额外主动做过,大概就是洗衣服时背完了元素周期表。难怪我竞赛成绩一直不上不下。

我找到教练:“我觉得我不应该只有这种水平,也不会只有这种水平。”

“你早就应该明白了。”

竞赛与常规课之间的摇摆

等到下学期开始,上学期的苦功才算是见着了成效。应对常规课,我越发得心应手,比如作业最多的物理,我曾在40分钟内写完了24页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,正确率也在95%以上。很快,我就能在每晚7点半前完成常规课作业,再学上三四个小时化学。

竞赛没有指定教材,一般都是教练圈定课程、定期来指导一下,其余都靠自学。学习时间增加后,几次考试中我的排名都有所提升。临近期末,兴趣班改组,只留一个竞赛班,其余全部攻克高考。化学组只剩下15人,我是唯一的女生。

这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,我却开始患得患失起来——因为除了我,留在竞赛组的人大多都已把精力全投入到了竞赛上,不太关心常规学习了——这也是长沙四大名校立志搞竞赛的人的传统。

比如,物理组从高一刚入学就被要求不能在常规学习上花太多时间,维持三四百名已经算是很好的了(我们年级1000多名学生,一本率90%以上,所以维持基本的成绩,若能冲击到竞赛的好名次,也能上名校)。有很多物理大佬,综合成绩甚至掉到了五六百名,如果考得太好,反而会被教练约谈。

“我相信你们中总有人会把化学当作自己的事业,用对待事业的心去对待它。这样的人,会有强大的自律性,走到哪里都非常强大——而我最终需要的,也只有这些人。”化学组的教练也如此说。

而因着惯性,我仍专心于、也不敢放下常规学习,成绩稳居前十。为此,我一方面汗颜并未全身心投入竞赛,另一方面又觉得教练留下我只是因为我综合成绩入眼,并不是我多有天赋。

更让我担心的是,若继续这样“三心二意”地学下去,或许我既成为不了教练需要的竞赛生,也不能保住常规学习的名次——毕竟一天只有24小时,我这时已经不知再如何挤出更多的时间了。

这种心思会写在脸上,我找教练谈话时,他一眼望穿,“我感觉你总觉得自己不够聪明,所以必须勤奋。但当你步入优秀行列时,又觉得只是别人懈怠了,只有他们努力就会赶上你?实在搞不懂,为什么考这么多次了,所有人都认为你很强,你还是这么不自信——你看看这个培训室里,谁不羡慕你?”

我内心这才稍微坚定了一些。

高一结束的暑假,我要求自己每天至少学习13个小时,一心一意投入竞赛中。我不断暗示自己:自己永远不会疲倦,只害怕落后。

暑假期间,化学组总共10天假,物理组只有2天。校园里空荡荡的,只是偶尔冷不丁冒出一个竞赛生来。某日看着两名生物竞赛生聚在一块,手里扶着门卫处的梯子,直接爬上2楼,就是为了去拿3楼培训室里的卷子,嘴上说着,“为了学习,不怕死啦!”化学组高二的学长听闻,诧异道:“傻啊!他们明明可以从相连那栋楼的窗户翻进去,何必搬梯子呢?”这段轶事一时在化学组传为笑谈。

回到学校后,所有人基本都保持在每天13小时的学习时间。唯一的放松,也就是课间谈论一会化学史的趣事——比如为了制取三氟化氮,几百年来化学家们前仆后继作出许多牺牲,第一位成功的化学家为此付出了一只眼睛和三根手指,而在获得诺贝尔奖不久后,他便去世了。

期间,我们还全体去了北京培训,在那里考了2次,考试内容我都很陌生,明显是比我所学的进度要快了不少,成绩不太理想,有大神分数是我的2倍多,讨论起做法来热火朝天,而我连题目都看不太懂。我不得不再次怀疑自己,不仅智商跟不上,时间也还没花足。

这种焦虑的状态下,失眠开始缠上我,我也用文字记录了下来——

凌晨三点整。

辗转难眠。

痛苦。

怀疑明天我能死在培训室里。

生生醒着挨过了四个小时。困到脑袋发疼,活像熬夜熬到极限——可我真的只是躺着,睡觉,睡不着。我疯了?

今天又开始考虑安眠药……不过一瞬而已,我理智尚存。

昨夜四点入眠。

两小时后又是一条好汉。

上午甚至刷了三套国初模拟题。

“你要进化了。”

——来自前排大佬的亲切问候。

……

现在想来,那时我可以选择退出竞赛,专心搞常规学习,只不过我当时有“偏见”,觉得搞竞赛才是“最厉害的”,不管是被劝退还是主动退出,都挺丢脸。

于是,那个暑假后,即便身体已经在强烈抗议了,但我还是下定决心全力搞竞赛。

止不住的头疼、失眠

高二开始,我去了竞赛班。临走前,曾经的同桌对我说,他想考清华协和,成为一名医生。他曾是生物竞赛组的,因一次考试垫底被劝退了。我说,我想去北大,可读什么系还没想好。

往后,我把更多精力放在化学上。一开始,我学得很起劲,失眠仿佛也渐渐离我远去了。然而,一周后开学考试,我却又开始失眠了,脑子里一团浆糊,迷迷糊糊支撑着考完,结果出来,年级13名,竟然还好——这时几乎所有竞赛生的常规成绩都是两百名以后了。

教练告诉我不用急,中午好好休息,不用定闹钟,什么时候起来都行。爸妈也带我去医院拍了CT,没看出毛病。吃了医生开的中药,精神振奋了一两周,失眠又再度袭来,爸妈却说是药三分毒,不准我再吃了。

每天我都头痛欲裂,像是被锤子锤出一条缝,上课再很难集中精力。听着老师声音铿锵,自己却迟缓得像个木头人。眼看我最需要的时间,被失眠这个黑洞无情夺走,我变得愈发焦虑,而越焦虑越睡不好,这个恶性循环开始频繁在我生活中上演。

随后的月考更是一塌糊涂,最终落到年级一百来名,是我有史以来最差的成绩。

同学安慰我:“你现在不搞常规了,竞赛成绩要上来了啊。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,竞赛成绩确实是上来了一点,但没人能看出我无时无刻的头疼。这种状态下,好不容易提高的竞赛成绩又能持续多久呢?

月考后,竞赛组的常规课停了,我也开始常驻自己位于科学楼的培训室,从早上7点到晚上接近11点,基本都是自习时间。期间,同学们无非就是自己刷题看书。

竞赛和常规学习不同,学的东西有洞庭湖那么大,考的东西却只有桃子核那么点。每个人学习情况不同,竞赛组只是大体步调上保持一致,看什么书做什么题,全凭个人决定。

有同学把折叠床带到了培训室里,也有同学直言:“我有次自习完,抬头一看,凌晨2点了,楼都锁了,打电话给我妈,她说要开门就得打电话给年级组长。我说那怎么行?便沿着施工工棚爬了一段,从二楼跳了下来——事实证明,压根不会骨折,只是腿疼几个星期。”

有同学因为科学楼晚上会锁门,就借了国家集训队一楼的培训室,这样每次10点多下晚自习后,他就去一楼自习到12点再翻出学校——他从高一起就这样了。还有同学摇晃着头笑着说:“吃在培训室,学在培训室,睡在培训室,死在培训室!”

当我说,心理老师建议我每天用半个小时发呆时,同学不假思索地回道:“那你完了。”

对于需要大量阅读积累的化学学科,时间就是生命。所有人都追求极致,正如教练所说:“还可以就行——那不是竞赛班应有的作风。”

看着大家卯足了劲儿,仿佛只有我游离在外,每天一睁眼我就感觉身心俱疲。

不久后,我们每周末都要和四大名校的竞赛生一起,去师大上课。所有“竞争对手”齐聚一堂,现场有些新奇,倒也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感觉。

回去的路上,同组的成员笑说:“雅礼的学生是各种资料都被他们扒过来用;长郡的学生是,一边告诉你这本书不好千万别看,一边转头就疯狂刷起了这本书。”大家纷纷同意,笑声四散开来。

附中化学组只有我一个女生,我和大家交流不多,在培训室里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。下课,我看着他们打乒乓球、开“西地那非”(伟哥的学名)的玩笑时,内心毫无波动——这时的我好似被劈成了两半,一半看似正常地学习,一半被痛苦扼住了鼻息。

等师大的每周培训渐入尾声,我们将会迎来一个期末考。原本这个考试排名很重要,是清华北大提前飞签的重要指标,不过这一年,北大将举办首届化学春季联赛,这个考试成绩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。

我依然陷入头疼中无法自拔,疼着考完了3场,最终在省里排名15,成绩算是还不错的。

寒假过去,情况也未见好转。长期疲劳头疼失眠后,我的身体又爆发出更严重的抗议。

“晚上10点21分。从早上开始,整整15个小时,我只干了一件事:忍受头痛。烟花的炸裂,金针的尖锐……轮番上阵,忍啊忍,看不到尽头。”这是2018年1月28日,头痛来势汹汹,我再也没有半分额外的精力,只得卧床一天。

5天后,就是第一轮北大春季联赛——接下来还有不间断的讲座和考试,我只能一如往常坚持。

竞赛的苦与痛,他人能理解几分

春季联赛之后,优秀学生可以参加北大的寒假课堂,我也在其中。寒假课堂之后就会有签约名额了。

上一届我们校化学竞赛组就拿六七个A约——就是只要拿到省一等奖,便可降一本(即高考考到一本线,就可以进北大)——这对竞赛组的人来说,可谓手到擒来。

但我们这一届情况却有些不同,果然,寒假课堂后,所有人都拿了B约——即进了省队就降一本线录取——这在别的省份难得,在我们湖南省却只是基础配置。

另一层面,这就相当于用一个B约网住所有学生,让我们继续激烈竞争——湖南是传统的竞赛强省,且与河北省衡水中学几乎独揽省队所有名额不同,湖南长沙四大名校竞争极度激烈,瓜分本就少的省队名额。

以化学竞赛为例,通常路径是预赛(省级比赛)——全国初赛——省内的省队选拔考试——全国决赛冬令营——选出国家集训队50人——选出国家队4人——国际比赛。对于省里的四大名校而言,预赛(省级比赛)形同虚设,全国初赛与选拔考试才是重中之重。在湖南,选拔考试只考实验,而只有全国初赛(理论考试)与选拔考试(实验考试)这两门考试综合起来成绩达到前15名的,才能进入省队,开始下一步的竞赛之路。

在这里,全国初赛的一等奖被称为“省一等奖”,只要在竞赛组待到1年没被淘汰的人,基本都能拿到;唯有通过了省队选拔考试进去了,才算成功。按照教练的说法,湖南的“省一等奖”,就是其他省队的水平了。B约也就因此形同虚设了。

我自知B约用处不大,进入省队还有很长的仗要打,可我的子弹——用以努力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——失眠愈发严重,导致我不得不花更多时间休息。我很是颓丧,开始自暴自弃玩起手机来。在此之前,手机对我而言从来都只是接打电话而已。

这时我发现,看手机能让我一时忘了头疼,刷漫画、看小说,我读完了十来本东野圭吾,甚至把《长生殿》读了一遍。眼看着自己自制力与成绩一起滑落,到最后成绩到了竞赛组内的下游,我开始厌憎并害怕那间培训室起来。

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,我突然惊醒似的,觉得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完了,便主动上交了手机。教练见我成天恹恹,也有点生气:“要么你就回去搞常规学习。你到底要怎样,要找到一个方向,再去做。”

我忽而有了种被抛弃的错觉,赶紧说,“不了,我觉得那个作息我更不适应。”竞赛时以自习居多,可以自己缓缓,要是回到常规学习,我不知这副模样如何跟进。我惶惶想着别说清北了,恐怕连一本都考不上。我说自己想回家待一周。教练同意了。

回家的日子并不好过,爸妈不让我在床上多躺一会,坚持每天拉着我起床,每天喋喋不休。我有点崩溃,哭诉一番,“失眠得够厉害了,为什么回家都不能放松休息?”

没想到,我爸轻轻吐出一句:“我以为你只是偶尔头痛呢。”

我想起小时候鼻炎引起神经性头疼时,他们也是随口问一句“很疼吗”,那以后,我就很少和他们诉说了。没想到,时隔这么多年,还是没变。

不到一周,教练打电话说,要提前开始实验教学,要我马上回学校。我说,医生说我这样下去容易神经衰弱,能不能不去了。教练说,你还是回来吧。听了教练的话,我妈在旁冷冷吐出一句:“要是老师都放弃你了,你就完了。”

我心灰意冷,回到校门前,根本不想踏入,好不容易走到培训室前,又死活不肯推开那扇熟悉的门。我妈在一旁突然就哭了:“你以前明明那么优秀……”

我忽然想,我都没哭,你哭什么?从小到大我妈就没有管过我学习,只是听着其他家长的赞美。没有哪个竞赛生的家长会这样。一直如此就罢了,凭什么现在还要横加指责?甚至一开始,她都不准我回家,只在电话里反复说“你根本不值得我信任。”——她觉得我堕落了,回家就是为了更好地玩手机。

我不想和她说话,赶忙进了教室。

“妈妈是着急了,”教练叹着气劝我,“我也看着急啊!我只是一个教你们3年的老师,或许你毕业后我便成了陌生人。我看着你和xx都着急,更何况是爸爸妈妈呢?”

他说的xx同学,平时一点都不突出,只是在师大的培训考试中一鸣惊人,考了全省第二。这学期xx觉得压力过大,不愿意再来培训室了。大家都很诧异,我却觉得自己多少能理解他。

无尽的竞赛

再往后清华的笔试与面试我都去了,依然是熟悉的头疼状态。

成绩出来,组里第一名签了A约,相当于稳进清华了。而我的笔试成绩是组里第二名,分数在四个学校里不算拔尖,面试也一般,没能签约。教练说,“你这个状态,只要调整起来,还是很有希望的。”可是我根本不相信。

再后来,我们参加了北大春季联赛的第二轮,在杭州二中,我只记住了西湖夜色很美。

第三轮在人大附中,我只记得北方早早亮起的天空以及学校旁边极其难喝的奶茶。

最终,据说同组有1个同学拿到了A约,因为怕影响大家的心情,这种消息大多公布得都比较低调。

很快到了学考(高中学业水平考试),由各省市组织,高中生只有通过学考才能获得高中毕业证。竞赛生大半年没有上过高中课,也没有参加高中常规学习的考试,大家对高中知识已经很陌生了。教练开玩笑对我们说,“你们还有14天自救。”

回去第一次参加学考的模考时,我发现自己连等比数列求和公式都忘得差不多了。

考完学考,离全国初赛就只有60多天了。教练邀请全国各地的化学竞赛生到我校集中学习,大家每天上午考4、5个小时,下午轮流改卷讲解,晚上自习。我的成绩还是没有起色,唯一的区别就是从十几个人中唯一的女生变成了70多个人中唯一的女生。还有一点变化,就是我对排名靠后这件事已经不那么难受了,或者说已经有点麻木了,整个人反倒显得开朗了不少。

教练还因此安慰我说:“说明你成长了。很多时候,熬过去就好了。你不要以一个弱者的心态来看待自己。你要认为自己很强大,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。”

全国初赛后,不出意料,我们整个化学组在全国初赛中都拿到了“省一等奖”。然而,这70多个一等奖里,只有排名靠前的15名才有资格进入省队选拔考试。我们化学组只有5人拿到了资格,我因排名靠后并未入选——这意味着耗时2年的竞赛生涯,基本走到了尽头。

因为早早就自知省队无望,我没有过于难受,甚至还有种解脱的感觉,恨不得赶紧从这一团乱麻的状态里脱身。

没想到教练却说,“你们的竞赛还没有结束”,接下来还有一个“金秋营”——这是北大清华面向相关竞赛省一和省队的考生,表现优异的考生,也可提前获得签约的机会。我已经忘了这一茬,倒是其他同学有人已经飞快地准备冲刺了。

等高三一开学,爸妈就在校外租了房子来陪我,妈妈对于我长期拉锯式的竞赛学习也感到心有余悸,连连说着,“感觉你搞竞赛把人都搞傻了”,希望我考完金秋营后,能心无旁骛向高考冲刺。

化学组中,有资格参加省队选拔的5名同学,已经开始准备省内实验考试。而我们另一波人则去全力准备“金秋营”——未入选省队的同学们最后的签约机会。

我机械地跟着大家去了趟北京的集训,考完就回来了。金秋营的成绩来得慢,我也压根不抱希望了,终于恢复了常规学习。

释怀

刚回来久违的教学楼的第二天,就是高三的第三次月考,我考了515.5分,比前一年的一本线高0.5,年级500多名。

仿佛是精力都被竞赛掏空了,接下来生活我都过得很散漫,不愿再逼自己了。平日看看杂志和文学作品,周末也绝不愿再去教室自习,甚至偶尔我还会出去逛逛街,想把前一年搞竞赛从未过过的周末都找回来。

渐渐地,我的失眠减少,头也没那么疼了。相反,我妈却很着急,怕我这样下去“就废了”,说了很多难听的话,我听了也只是窝在被窝哭一哭就完事。

高三常规课与竞赛截然不同,会有学校组织的讲座关注学生的心理状态,也会有安排好的任务表。当然,这种东西对我基本上没太大用处,所有的竞赛生都有了不少“后遗症”:比如更习惯自学,而且也学会了质疑。

比如,前两年我在化学组里见识到化学界乃至整个自然科学界的层层进步,一个个金字塔般的理论被后来者推翻或者存有争议而共存,普适性是难以达到的。其他组的竞赛生莫不如是,我们都习惯了去质疑、去思考、去进行复杂的计算,最后得到一个精确度可以被接受的结果。相比之下,高中理综如同简笔画,只是一个理想化的世界,一次粗浅的科普辅以简单的计算。

不过很快,我就习惯了常规学习的节奏。第五次月考,我就到了年级27名。竞赛的旧梦好像离我而去,刀光剑影一去不返。只是,当初离开培训室的xx同学,同样再也没有回过附中。在附中过了年,大年初一我爬到教学楼顶上的草坪晒太阳,大年初二我去爬了岳麓山。

来年3月,几乎所有学校的自招政策突变,只有省一等奖能进,但只降20分,往常省一等奖能在某些学校拿到降60分或直接降一本线的资格。不少人气愤不已,这对湖南的竞赛生打击太大,我却显得有点事不关己。高一的学妹倒是说,竞赛教练告诉他们,新高考选拔不出高校想要的人才,所以他们搞竞赛搞得更猛了。

高考最后一科考完,忽然下起瓢泼大雨,像一场谢幕。

原想着好好发挥至少有670,结果物理大题条件一开始就看错了,心态有点崩,最终只有646。同济的自招降了20分,但我最终还是没去:一来不是好专业,二来我裸分都能上同济,实属鸡肋。最终,我选择了上海财经大学,一个此前从未想过的方向,而与自然科学的缘分也就此了结。

除了我,我们化学组最后那15人中,有7个人在学纯化学,其余人也在与此相关的理工科专业,他们中也许会有人像教练说的“以化学为此生的事业”,继续探寻自然科学的魅力。

如今,我很少失眠了。再回想起那段竞赛的日子,心平气和许多。除了偶尔会有一丝遗憾,总觉得,如果我不参加竞赛,是不是可以读上更好的大学——这也是我妈最大的心病——当然,这也只是如果,毕竟我那位立志要去清华的同桌,最后也因为一点意外去了复旦。而且,上财虽然不合我最初的期待,但也是不错的大学。

一位和我一样没进省队的同学曾说,他从高一起就没想全部投入到竞赛里,早就觉得竞赛就是用一堆人的牺牲给那么几个金牌铺路,“最后陪跑的人结果如何,只能自己承受”。这话,此前我是从来没听他说过的。

我也想起“空降班”老师的话,说搞竞赛是走捷径。

我想,至少对于我来说,参加竞赛班一开始只是随大流,并不清楚自己真正要什么,最终反而是把所谓的捷径走成了远路。何况在这里,竞赛的难度和艰苦程度远远大于高考。

当然,事情都有两面,即便竞赛这条路我没有走通,也是给我上了一堂漫长的“挫折”教育课,不仅让我内心更为强大,接受自己并不总会是第一,允许自己失败,也让我重建了自信,构建了自我认知——除去勤奋,我的确是在逻辑思维、记忆力上有一定优势,不应妄自菲薄。而这两点,或许能让我大学生活乃至往后的人生过得更加从容和舒心吧。

至于如果人生再来一次,我还会参加竞赛吗?我不知如何回答。

编者注:因竞赛政策各地且每年都有不同,文中提及的相关竞赛政策仅为作者2016年至2019年在长沙的高中经历。

本文原标题《要不是搞竞赛,我至于才念上海财经吗丨人间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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